主体与知识

发表于:2021-03-19




将真理解说为实体,是古代哲学思考存在问题的结果。到了近代哲学,由于自我意识的觉醒,对存在问题的思考发生了一个方向性的变化。


在古代哲学中,人们所关注的对象只有一个,即外部的客观世界,而在近代哲学中,人们开始意识到,除了有外部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不同于外部世界的主体自身,既然可以从外部世界获得对存在真理的揭示,主体自身也应当是一个途径,也可以进行探究。这一变化开始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





笛卡尔认为,一切知识都需要重新审判以获得一个可靠的基础,由此,开始了他的不断怀疑的过程。通过这一怀疑的方式,笛卡尔开启了通过主体来思考真理问题的新方向。此后,无论唯理论与经验论怎样争执,都没有离开从主体自身来思考问题的总体框架。当然,开始的时候,转向似乎没有那么彻底,还总是与外部世界发生一些关联。然而,当贝克莱主张“存在就是被感知”康德也一再申明物自体不可知、我们能够认识的只是心所规定的东西时,主体与外部世界的线索被彻底挣断了。



从经验的意义上来批驳近代西方哲学的这一彻底的主观化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主观化指向的并不是生活世界,而是与普遍性相关的存在问题。因而,恰恰是在这一主观化中,近代西方哲学发现了新的关注点,存在问题的内涵也发生了变化。在古代西方哲学中,当存在问题指向的是外部世界时,真理的获得就是对存在自身的揭示。而当存在问题指向主体自身时,真理的获得就不单纯是揭示,而是一种对自身之如何可能的解说。外部的客观世界是现成在那里的,我们可以以一种自然的方式与其打交道。主体作为一种内在的状态,却不是现成在那里的,而是从无到有产生出来的。康德将主体的这一特性称为自由。在纯粹的意义上,主体是自由的,能够自己产生出自己来。






从思想发展的角度来看,对存在之自由的生成特性的解说并不始于近代哲学,早在中世纪,上帝作为不同于自然的另一类存在者,就将这一创造生成的特性显示出来了。只是在中世纪,上帝还没有与人产生关联。因而,上帝的这一创造活动是不可感的,是一个纯粹的规定。在这一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上帝的创造活动还不具有现实性。而在近代哲学之中,主体的这一创造活动却是可以被感受到的。因为,人不只是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还是一个感性的存在者。由此,剥离出主体,也意味着将上帝的这一生成特性落实到人身上,使这一生成过程成为一个现实的生成过程,其所呈现的存在成为一个现实的存在。



在将主体之内涵界定为自由的意义上,真理的获得,就不再是一种是什么的展示,而是如何可能的展示,主体自身的存在要将由自己而来的可能性展示出来。近代西方哲学将这一真理的获得称为知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容易引起误解的说法,似乎哲学给我们提供出具体知识之如何获得的过程。虽然,近代以来学科知识能够区分为不同门类的方式并获得发展,与知识论的产生有密切的关系,但是,存在的知识却不关注具体的知识,它关注的是存在本身如何可能,由这一如何可能,真理成为可知可识的。






然而,如同在外部世界之中,普遍性的存在总是与具体的生活世界纠缠在一起。在主体的内在状态之中,作为普遍性存在的主体也总是与个体的“我”纠缠在一起。因而,要获得存在之如何可能,就需要剥离这一普遍的“我”,即主体。在这一层面上,近代西方哲学完全接纳了古代哲学的思路。首先需要与经验的我区分开来,主体才能够不受干扰,由自己而产生出规则与秩序。剥离的过程总是充满了曲折,经验论与唯理论所引发的种种问题也由此而来。不过,到康德那里,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通过先验的解说,康德在人自身之中剥离出先验的“我”,不同于经验意义上的个体的自我,这一先验的“我”是一种普遍性的“我”。康德将这一普遍性的“我”称为主体。






不过,在康德那里,主体的自由过于纯粹了,它虽能够由自己而产生什么,这一“什么”却不能显示出来,不能成为真正的知识。黑格尔看出了这一问题。他说,理性要将自身的内涵显示出来,还需要自身之外的另外一个因素,即现实存在。理性要将由自身所产生的理念与现实存在相结合,才能真正获得自身的内涵。



严格来说,并非只有黑格尔看到了这一现实存在。在康德那里,这一现实存在已经以假定的方式被感受到了,它与具体的经验状态无关,但随着先验的感性状态而被带出来,这就是先验对象意义上的物自体。只是,康德非但没有将主体与这一物自体相结合,还以不可知的方式排除了结合的可能。这就表明,单纯提供出这两个因素,并不能保证其就能够结合在一起。这也是关注主体自身与关注外部的世界的不同之处。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并不需要提供出这一结合的因素,现成的存在就是一个结合为一体的状态,只需要分析出必要的因素即可。但在主体自身,没有一个现成的东西,每一个要素都需要通过解说而可能。于是,就有了第三个因素,即将二者结合在一起的中介。在康德哲学中,主体的自由是通过理性显示出来的。而在黑格尔哲学中,主体之自由是由精神显示出来的。精神之不同于理性之处在于,理性是纯粹的,不与自身之外的事物打交道,而精神却要走出自身之外,也能够走出自身之外。于是,理念就看到了现实的存在。






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着重分析了精神的本质。精神最重要的特点在于,它拥有一种否定的力量。通过这一力量,精神能够走出自身之外,进入现实存在。然而,这只是一个环节。仅仅停留于现实存在,精神仍旧看不到自身。于是,还需要借助于否定之否定,让精神返回到自身。当然,不是孤身返回,这对于精神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一定要携带着现实存在一起返回自身。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之进入到精神之中,并不意味着现实就会成为精神,它仍旧保持着自身的不同,并通过这一不同对精神做出了规定。于是,精神就显示出自身的内涵。


不过,否定并没有到此结束。既然是精神的一种本性,就意味着,否定会将自身展示为一个否定的过程,并通过这一过程,使得知识之获得成为一个不断展开的过程。由此,在获得现实内涵的同时,精神也获得了自身的历史性。







到此为止,我们也许会真的以为,黑格尔的精神融入现实生活之中。如果不是最终返回到理念世界,使得这一行程断然结束的话,这应当就是一个真正的结合。然而,当黑格尔认为,精神是会返回绝对理念,并结束这一行程的时候,很难让人们接受这这一显而易见的矛盾。是黑格尔没有看到这一矛盾?当然不是。因为,在黑格尔眼里,之所以如此,恰恰是为了避免矛盾。


一方面,精神要走出自身之外,去和现实存在打交道,只有这样,精神才能够获得自身的内涵;另一方面,这一现实内涵却不能够有感性的因素,这会损害知识的普遍性。这也就是说,黑格尔在返回自身时,将感性的因素剥离了。因此,它所带回自身的现实存在,是一个没有了现实性的现实存在。于是,矛盾化解了。既有了现实内涵,又获得了知识,但却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现实性,也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历史性。这样的历史过程当然可以随时结束。


在这一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黑格尔从没有真正走出主体自身。他所获得的现实过程是主体自身中的现实过程,是主体自身的历史展开。近代哲学要关注的,就是这一真理之可能的过程。由此,知识经由这一过程完成了自身,并成为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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