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尼采的“末人”

发表于:2021-03-06

“一代令人作呕的洋洋自得的牲畜,肚满肠肥、衣冠楚楚、居室堂堂、受尽呵护。他们的生理需求一得到满足,就像心满意足的奶牛一般。很难说他们快乐,即使他们自以为‘发明了快乐’。”“他们无所期望,他们的精神枯竭到连一个舞蹈明星都产生不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末人不再渴望伟大,而是追求安逸。因此,末人极精明,甚至在末人眼中,“从前人人都是发疯的”,至于活得那么累吗?太傻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创造?什么是渴望?什么是星辰?”一切让人超出自身的追求都是危险的,都会带来痛苦,末人悟透了这一点。于是末人只求安逸。末人最重视健康和快乐,可终归还有不快和死亡,怎么办呢?“偶尔来点药,这将带来安逸的梦。最后多来一点,这将带来一种安逸的死。”


所谓末人即失去了超越性的人,无能于自我献祭和自我超越因而愈发渺小的人。可从末人的自我理解来看,只要剪除一切超出自身的渴望,就能摆脱生活中一切不必要的苦难。


当查氏讲完他所鄙视的末人,民众喊道:“给我们末人吧,查拉图斯特拉,让我们成为末人!我们就把超人送给你。”查氏意欲通过超人学说重新为痛苦赋予意义,可谁还要痛苦呢?


“末人”是和“超人”截然对立的理想类型,是一种相反的价值观。超人要肯定痛苦的意义,追求自我超出,向往伟大。






末人否认痛苦的意义,追求痛苦的降低,向往安逸。众人之所以听不进超人的福音,不是因为上帝还活着,而是因为他们并不苦于上帝之死和痛苦之无意义。他们调转了方向,不再追问痛苦的意义,而是追求痛苦的降低。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话,那就是减少乃至消除痛苦。问题不在于痛苦无意义,而在于有无痛苦。


末人之“末”在于他不再超出自身。“末人”,不是实指“最后的人”,而是指一种放弃自我超越、一味求安逸因而落入最终形态的生活方式和人格类型。在查氏眼中,末人是渺小以至于可鄙、虚无以至于可怜的;可在众人眼中,末人甚至还闪烁着理想的色彩,末人是一种“反理想的理想”。




末人问题其实是thymos(血气、激情)问题。我们知道,柏拉图把人类灵魂三分为欲望、血气和理性。其中血气这个中间部分可以听命于理性来统治欲望,可血气也能因为争强好胜而引起纷争,总之血气是三者中最具有政治性的部分。


血气求伟大,敢于斗争,为荣誉而不惜冒生命的风险。尼采尤为重视这个争强好胜的人性要素,因为在他看来,不仅政治伟业,并且人类在精神领域的一切伟大事业,皆离不开血气。


而现代西方的价值和政制正要拿掉这个部分,要养成“霍布斯和洛克式平庸个体”,这种个体只有“欲望和理性”,是精于计算、善于满足欲望的人。

这时的理性已经不是柏拉图意义上的洞察存在之真理的理性,而是为欲望服务的工具理性。


尼采的末人在当今这个时代就成了“民主人”和“经济人”乃至“知识人”。




生活在历史起点的奴隶在血腥的战争中之所以不敢冒生命危险,是因为他们有一种本能的胆怯。生活在历史终点的末人则是懂得太多,以至于不会拿生命去为了什么而冒险,因为他认识到,历史充满了毫无意义的战争……驱使人做出拼死的勇敢行为和牺牲行为的那种忠诚,在此后的历史中被证明为只是一种愚昧的偏见。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满足于闲坐在家中,为自己的心胸豁达和务实作风而感庆幸。


总之,末人的词典里其实没有崇高和牺牲,他们宽容而无聊,平庸但是安全。末人正是现代性的终极追求。然而,历史并未终结。如尼采所言,人终究是“未被定型的动物”。血气的驯化同样带来巨大的问题,而历史的发展又会激发新的血气。







广告位